1 )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这部电影的秘密其实藏在墙上的那幅画——马蒂斯的《小鹦鹉与美人鱼》,这是马蒂斯最喜欢的一幅作品,他曾这样说:“我曾用彩色纸做了一只小鹦鹉,就这样,我也变成了一只小鹦鹉,我在作品中找到了自己。”的确,这部电影探讨的是寻找自己与他人的空间问题。
Jeanne一直在跟自己对抗。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闯入者,局外人。她拥有两所公寓的钥匙,可是她却无家可归。她与男友的房子一片狼藉,她自己的房间被表妹与男友所占。她只能接受“纯礼貌性的邀请”去一个陌生的派对,一个人无所事事心不在焉得坐着。她甚至希望拥有“吉斯之戒”,变成隐形人。可是,她遇上这个Natacha把她带回家,而她也差点卷入了他们家的风波中。正如舒曼的“黎明之歌”,Jeanne说,这是写给黑夜的歌,而她自己的内心也正在面临着漫漫的黑夜。
Jeanne是这样一个女人,“我对别人的秩序很敏感,我在这方面很讲究”“我很怕碍着别人的事”“我顾及别人的自由,几乎到偏激,甚至是暴虐”,“对于自己的事反而镇定”……
她对自由、对空间到了Natacha家住了她爸爸的房间/沐浴时碰见Natacha的爸爸/回家却不敢用钥匙开门怕打扰表妹/去Natacha的别墅闯进其爸爸与情人的世界……她跟Natacha说:“我是一个闯入者。”她总是有一个局外人的感觉。对于这个世界。她说:“‘三’封密的空间。”她介入了恋父的NatachaNatacha之父的三角关系,聪明如她,怎么可能将自己卷入其中,于是她及时醒来,她说我不做那个外力因素,我不受外力牵引,是自由意志。
当她解开困扰Natacha家的“项链之谜”时,她掉眼泪了。她说:“我总算有点价值了,我不仅是闯入者,不仅是客人。”因为她也解开了自己的心结。她太在乎自由最后失去了自由。可是此刻她也找到了自由。她愿意学着去爱人,去容忍人。其实,我们自己为自己构建起来的秩序有时候就是一道围栏,别人进不来,我们也不愿出去。最后只能内耗致死。
导演给了马蒂斯那张画三段镜头,加起来将近90秒,纯属偶然。有心人不难发现,这部片里包括女主角貌似漫不经心的拿起的书(康德的理性主义)、所听的音乐(舒曼的“黎明之歌”和“交响练习曲”)、鲜花美景都是别出心裁的。最后打出这幅五彩斑斓的画,有水下的珊瑚、海草、小鱼,还有那各在一方的两个造型优美的主角都向我们诉说着女主角所经历的黑夜休止,黎明到来,终于找到了自己,自己与别人合适的距离。
2 ) 三个愿望
“一对夫妻被允许提出三个愿望,丈夫想要一根香肠,妻子气得想要把香肠挂到丈夫鼻子上,唯一剩下的愿望,只好用到希望香肠从鼻子上掉下来啦”
人生因为一个拙劣的玩笑持续糟糕透顶得不到任何改变,而真的人生里,这种玩笑又何止千万个。
很感意外的是,让娜的丰厚知识似乎起到了作用,不过最终,是让娜的淡定内敛使得她魅力倍增,超过了年轻娇艳的伊芙。
让娜的聪明使得她放弃了一段她不敢确定和许诺的爱情,她捕捉到并且拒绝了于她不能接受的安排和谎言。不能说这样她就失去了什么,她只是没有得到什么而已。她又回到了属于她的单身公寓里,继续她的哲学教师生涯。
我甚至不怀好意地觉得娜塔莎是恋父情结起的作用,从她找的男朋友的年龄看来,从她对年纪相仿的伊芙的敌意看来。她很像是跟别人抢夺父亲给予的爱感。可能是母亲对她的影响,可能是让娜的个人性格,使得她过分重视让娜,并且希望她和父亲走在一起,这样至少让她比较舒服。
在末段听到了娜塔莎的申诉之后,只能把她的真实意图悬置,表面现象不允许观者探测她的欲求,她本来就是一个易变的女孩子。
整个下来,也就是末段让娜和娜塔莎的较量最为精彩,前面的对话,我老觉得散射到了生活的外面,不是很好。
法国的人文教育真是不一般,可见是有深厚传统的,这也就是影片里人物知识来源和沟通方法的基础。我看到了侯麦的影子。
3 ) 孤独面前,人人平等
候麦导演的电影里总是充斥着浓郁的文学气息,看完他的电影再去读《六个道德的故事》,有很多画面是可以直接跃然纸上的。“一个故事,如果能写出来,为什么还要拍成电影?如果要拍成电影,为什么又要去写它?”候麦的很多电影都没有正规的剧本,在他的观点里,人物、场景和语言皆是先行于影像的,文字它在那儿,影像负责的则是展现。这也就难怪在《人间四季》里,有那么多突发性的谈话,有那么多像泡沫一样迸裂的幽默和灵感。
客厅里、餐桌上、花园中,三四个人,坐下来,紧接着的就是无休无止的对话,哲学、文学、音乐、爱情,有时对话的存在并非为了讲明某个事件,而是营造一种氛围,塑造一种人格,为电影贴上标签,让我们一看就知道,哦,这又是一部典型的侯氏电影。
要谈论候麦的电影,就无法避免的要谈它的剧情,候麦的电影虽然情节性不强,但始终还是在说一个故事,既是在说镜头里主人公的故事,也是在说有关生活的故事。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透过导演截取的一小段悲欢离合,我们感受到的却是难以言说的人生况味。
在《人间四季》里,《春天的故事》的情节最平缓,冲突最不激烈,但却是我最喜欢的一部。春天是属于混沌的季节,一切都是刚刚睡醒的温吞模样。暧昧是它的代名词,天气的寒和暖,万物的睡与醒,百花的开与合,所有的一切被一只手温柔的搅动着,没有边界。其中当然也包括着人类半梦半醒之间微微颤动的感情。哲学老师姜在朋友的聚会上偶然结识了同样孤单的女孩娜塔莎,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娜塔莎热情的邀请无处可去的姜到她家小住,由此,姜以一名旁观者的身份接触到了一个由女儿、父亲、父亲的情人所组成的矛盾重重的家庭。
这样的剧本,可以拍成跌宕起伏的家庭伦理大戏,却也可以拍成如候麦这般的清新小品。一切的冲突在候麦的镜头下被淡化了,再激烈的争吵,在微醺的春光里看起来都像是一场充满理性和智慧的说服,一个人试图说服另一个人,自然是要以失败告终,但导演对于失败的态度并不悲观,很多次,争吵的半途而废往往正是和解的开始。
候麦的镜头所对准的,永远都是那一群法国知识分子,他们是教师、演员、作家、艺术家,他们春天到郊外别墅看花,夏天到海滩度假,秋天在金黄的麦浪中野餐,冬天在温暖的火炉旁聚会。但是这样看似闲散惬意的生活,反而容易衍生出对于生命背后巨大空虚的质疑,于是,在这些如诗画般美丽的景致中所展开的话题,往往是沉重和悲观的。
《春天的故事》其实很孤独,但候麦却刻意的不去谈论孤独。姜的男友不辞而别而自己的屋子又被表姐和其男友霸占,她宁可在没有熟人的聚会上消磨时间,也不愿回到凌乱冰冷的家中。娜塔莎更是孤独的典型,父母离婚后父亲在外面交了一个同自己针锋相对的情人,偌大的屋子里经常只留得娜塔莎一人,她的敏感和反应过度,都是长此以往的生活所造就的。
姜和娜塔莎本是那种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人,但是孤独指引她们走到了一起。姜重理性,而娜塔莎容易感情用事,对于娜塔莎的孩子气,姜也觉得难以应付。但是孤独面前人人平等,一切分歧和差异都被磨平了,姜和娜塔莎,她们都是彼此的救命稻草,不紧紧抓住,就会沉没于如一潭死水般的生活中。
候麦很少谈孤独,因为他谈生活,生活本身即孤独。他非常善于制造那种人和人之间那种相互吸引而又疏离的感情氛围,姜初到娜塔莎家,娜塔莎执意要为姜演奏一曲,在娜塔莎磕磕碰碰的琴声中姜的意兴阑珊溢于言表,她所沉浸于的,是她自己千疮百孔的生活。后来我们知道,看似天真热情的“富二代”娜塔莎,也藏起了一段濒临崩溃的感情。
在候麦的电影里我们经常看到两三个人聚在一起,好像为了填补配乐的缺失,他们不停的在说话,却很少有“交流”,更多的是一种自我的展示,好像人格和人格的相互碰撞,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内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而拍摄这种谈话时,往往是镜头在几张脸之间不停的切换,各种面目各种表情,更加强了影片的隔绝之感。
片尾本该电光火石的感情戏,愣是给姜硬生生的扳成了一出自我解析的心理剧,她就像是导演放置到画面中的一台摄影机,以注视的角度纵观整个影片。她的性格也是摄影机式的,冷静,中立,在娜塔莉的家庭战争中不偏向其中的任何一方。所以当娜塔莎的父亲试图接纳她进入他们家庭的时候,她断然拒绝,而是选择了她“必须要爱”的男友,因为她始终是一个“局外人”。
娜塔莎和父亲的女友伊芙之间的矛盾产生于一条娜塔莎祖母留给她的项链,她怀疑是伊芙偷走了她。候麦是善良的,因为那条项链如我所愿出现在了片尾,在朋友之间、家人之间的矛盾剪不断理还乱时,项链的出现给了所有的人一个台阶。项链能解决问题吗?不能,能改变糟糕的关系吗?也不能,但是我们都期盼着一条项链的出现,正如我们期盼着那层可以下的台阶。
4 ) “生活真美好”(La vie est belle!)
娜塔莎佩戴起那串项链,回头发现让娜哭了。一种理解霎时浮现——她是为之前的怀疑感到后悔,愧对娜塔莎和蓝眼睛的男主人,她似乎为良知而哭。其实,至始至终让娜都展现着知识分子的优越感,带着超然的平和,善于收放情绪,映衬出娜塔莎的孩子气,艾芙的浮躁和男主人的迷狂。让娜的生活最具有表演性质,她的主体意识如此强烈,她的认识如此透僻,却让她不能真正迸发对生活的热情。
但是哲学归哲学,生活归生活。春天的故事就这么发生了,现实里没有复杂的钻营,娜塔莎这样的白日梦者不会成为高明的编剧,一切都是人的情绪,不胜四季撩拨。历史决定论在生活中就是注定要失语的。起初也认定是项链制造情感的失衡点,似乎就是它钩连出几种僭越,几次冲突和一桩未遂的风流韵事。细想后,发现这是一个经典的让娜式的错误。项链是一个愚蠢的符号,本不值得关注。是情感自身的逻辑,比如晚会上两人相似的孤独感制造相遇,男主人的迷人眼睛带来了“三个愿望”的暧昧,项链不会是艾芙偷的故其终将复现(即便未能真的被找到)。谁说心理学是哲学的边缘衍生物?这些法国人总是试图用哲学构筑生活,不过終也枉然,因为或许那暂还不成为生活的核心,生活的向前推动,是由着那些更低级的道理的。
桑塔格说,“思想打破生活的平淡无奇。”这话对她来说不假,毕竟she was not sensitive.然而,一颗东方哲学潜移默化调教下的心灵很容易悟到:是那些无法归纳的道理,或者一经归纳就会显得不是太玄就是太俗的道理完成了生活之美的具象化。让美可感。这未必是侯麦的作品想说的,但没准是让娜最后会感觉到的。
长对话,短音乐,静镜头。除了能引出一些形而上的思考,电影本身也是好的。
概括来说,这是一曲歌唱必然性的智性生活之诗,在表现文化状态上高度有效。影片中各种未被后来之技术遮蔽的人文本真,是在当代的文学和音乐中也罕见的。
5 ) 多面春天
让娜因将公寓借给表妹盖勒,想回男友家,但因男友家太凌乱,让她十分烦躁(作为一名哲学教师,她十分崇尚秩序),她又返回自己的公寓,不想却碰上了表妹的男友,感到非常不自在。一个电话打破了屋内的尴尬,让娜决定赴约,去参加大学同学的聚会。在聚会上遇上了女孩娜塔莎,之后莫名其妙地卷入了她家的“纷争”——项链之谜。
在我看来,整部电影围绕着以下主题:
1. 局外人的尴尬
让娜将公寓借给他人,自己却成为公寓如今的“外人”,无处可去。当让娜至娜塔莎处住时,先是遇到归来的娜塔莎父亲,窘迫极了,又知晓娜塔莎与伊芙的龃龉,更觉得自己是个卷入他人家庭纷争的“外人”。直到最后,让娜找到了项链,终于找到自己在客家的价值。最后表妹送的花其实也是对她的奖赏。误会解开,她也找回了内心的平稳。
2. 理智与情感
让娜崇尚秩序与理性,深深厌恶男友不修边幅的生活习惯。而她与娜塔莎父亲的暧昧未来得及发展,就已经结束了,因为他是她朋友的父亲,这不合她的“规矩”。正如她说的,她不会疯狂地爱,因为她不疯。而娜塔莎父亲与她却恰恰相反。理智与情感让他俩成为一组平行线,看似快要靠近,但永远不会相交。
3. “3”
在与娜塔莎父亲独处的夜晚,让娜分神想到了她的哲学课。之前他们谈论到了农夫的三个愿望、三段论、三位一体。事情很多都归结于“3”。而娜塔莎、娜塔莎父亲、伊芙三人就是一对“三角关系”,让娜无意插入,破坏这一平衡但在某方面又是失衡的格局。
4. 想象
在找到项链的最后,让娜之前误以为娜塔莎编造故事,又设计她父亲与让娜独处,但最后发现这只是巧合。有时候,想象和猜测会欺骗我们,互相猜忌只会导致误会越来越深。
综上,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部电影,自然、平实、隽永。侯麦总能提出一些思考的方向,让我迷恋其中。所写影评可能有过度推理、胡思乱想之处,一针见血的境界离我还颇远,望海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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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春天的故事
杰作。姜文谈到创作让子弹飞时,认为台词是他引以为傲的一部分,是他们用心雕琢的结果。在语言逐渐失落的年代,我们对里面的对白烂熟于心,自然不足为奇。在这儿情况有所不同。台词就是电影本身。如果我聊天说起看了一部电影,它的剧情是女儿新认识了一个朋友,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后妈,取代父亲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友。听上去很像狗血烂片。有没有想到饮食男女里的“爸,你是不是喝多了?” 但这一切在电影里发生得很自然,没有任何矫揉做作。每个人物都不加掩饰地表达自身的诉求。导演以极其高效、幽默的方式把剧情延伸到了关于友情、亲情和爱情的严肃讨论。
王兵说,电影应该是在银幕上描述一个人的生活经验,把这种生活经验传递给他人,这是电影最单纯的地方,也是电影最有价值的地方。
片中的每一个角色都是立体、矛盾的。全片涉及的场景很少,只有珍妮的两处住所,和娜塔莎的两处住所。角色除了两位主人公,也只有她们的五位亲友。
影片开始是一段默剧,哲学老师珍妮居所两处,却无家可归。赴宴时遇到被男友丢下的娜塔莎,她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来这的原因,噢不,我知道,额,也许我不知道,你懂我的意思吧?”面对谜语娜塔莎一副赞同肯定的神情,从后来的情况我们得知,她并非为了搭车而敷衍顺应这位新朋友的奇妙思辨,而是她们都正在自己的矛盾与挣扎中流离失所。娜塔莎的酒杯叠放在珍妮的酒杯之上,两个陌生的灵魂于此刻在巴黎夜空下碰撞。珍妮借宿了娜塔莎父亲的房间。那一晚她们的交谈在娜塔莎弹奏的《黎明之歌》之中结束,那是全片最美好的时刻。“楼上是位钢琴家,他会理解我们的,”年轻的钢琴家娜塔莎小姐评价道,“黎明之歌,其实是一首夜曲。”
第二天,周六清晨迎来了老男孩伊果和珍妮的第一次碰面。两人对突然闯入对方的生活深表歉意。珍妮记忆力出众,对物品摆放的位置极为敏感。为此她不惜在陌生男人面前裹着浴巾,取回了伊果房间里自己摆放的物品。这里我们再一次感受到了珍妮情感的细腻之处;与此对比,‘正常人’如同珍妮的房客,被撞见自己沐浴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先穿戴整齐。
放学后的娜塔莎邀请珍妮前往自己家在乡间的别墅。春天的影像于是如雨水般涌入画面。此前我们在对话里,在阳台上瞥见的一丝春意,终于第一次绽放。两位女主的关系也以春笋破土的速度升温。
三个女人开始第一轮激烈交锋。在暴风雨前的宁静中,珍妮与伊果第一次碰面时的举足无措,生动地体现在大小、厚薄截然不同的食材切片上,构成了电影里最好笑的镜头。年轻的哲学课‘A+’娜塔莎,哲学老师珍妮和哲学小字典伊芙,在餐桌上友好地交流了意见。伊果并不直接参与讨论,但他是讨论的推动者。
四人在乡间的会面将风暴推向高潮,之间的纠缠真让人拍手叫绝。娜塔莎与伊芙的矛盾,也是她和自己的矛盾。她的父母都有了彼此的情人;她渴望得到更多来自父母的爱。她找了与父亲年龄相仿的男友,可那并不能填补内心的缺失。我们也许可以推测,威廉也有一个和娜塔莎一般大的女儿,那位豆蔻少女也找了和威廉年龄相仿的男友……伊芙与她争夺的,并不是对于伴侣的需求,而是来自父亲的爱。可是珍妮并不缺少父爱,与之相反,她给予了娜塔莎一部分缺失的母爱。娜塔莎天真烂漫,渴望爱与被爱,而珍妮则在内心的反思中凝视着哲学的深渊。我的高中zz老师说,zz老师是最不懂zz的,我大胆推测高中哲学老师也是如此。当然珍妮并不是一位好的哲学‘老师’,因为她是一位好的‘哲学老师’,属于《苏菲的世界》那一类型。她的这一身份让她不断反思自己的意识,可她却对自己的潜意识无能为力。我们也许可以说,珍妮正在从一个哲学老师变成一个哲学家的路上。
影片的各个场景,是可爱的角色们两两之间矛盾的排列组合,轮到两位女主冷静期的争吵,她们却吵不起来,只剩下眼泪在安静地流淌。就算娜塔莎摔了卧室的门,她也没有上锁。故事在晚春结束。这是一部低成本、少布景,凭借对话取胜的电影。春天兼具欢愉和伤心。导演耐心地讲述,爱的主题跨越时间和空间,把发芽的每一片刻变为永恒。
新春将至,愿各位有一个春天的故事。
7 ) 侯麦的镜头
在法国学法语,还郁闷到不行,这是我看这片子之前的心情。
看侯麦有点孤注一掷的味道,本来没打算看英文字幕,最后还是看了⋯⋯我的法语还是很烂。
不看字幕的好处是可以认真的看片子,看侯麦如何把镜头固定若干分钟,然后人物消失在镜头远端,再然后,又是一个固定的长镜头。
电影的语言首先应该是镜头的语言。喜欢一个的片子,必定是从镜头开始。当我什么也不明白的时候,第一次看黑泽明,立即升起仰慕。大概是因为他的镜头实在太精细,丝丝入扣。同样,我喜欢侯麦的时候,什么评论也没有看过。静静的看着,就喜欢上了。
我不想变得专业,不过仍然可以分析,这些连续的长镜头带给我们什么感受。出现最多的是两个人谈话的场景,镜头的位置保持适当的距离,自然的给人以旁观的感觉。而不容易移情。可以试想,如果远些,或者不断的给面部特写,都会营造完全不同的气氛。长时间的旁观而不觉烦闷,这是侯麦的功力。我们崇拜戈达尔,一定会说精疲力尽,一定会说他如何没有剧本,在狭小空间里的创造那场关于爱和出卖的对话。这是眩目的才华。而侯麦的才华,是如此沉静,同样有力。长时间的旁观,给人以半神的地位,这是一种极其独特,极其不生活化的体验。你参与他人的生活,却不发一言的看着。侯麦留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做各种判断,每一个眼神,没一个动作,我们像注视暗恋中的情人一样贪婪。由于镜头不存在任何的价值评判,我们以为看到了生活。这或许是侯麦最大的魅力。餐桌上关于先验与超验的争论的场景,侯麦的镜头在哪?他在中间,不偏不倚。两位女主角在近,父女在远。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争论,火药味十足。镜头却没有移动,毫无偏袒,毫无倾向。你能想像一个hollywood出身的导演会这样处理镜头?如果你记得十二怒汗,如果你记得那些争论的场景。你会有怎样的体会?那些紧紧揪着你的衣领,逼迫你做道德判断的力量骤然失去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感想?
电影不是靠台词说出来的,我再罗嗦一遍。
虽然非常捉襟见肘也不太请愿,我还是要重复一下对于电影理论的恒久的争论。电影到底是镜头拼接的产物,还是应当完全的类似生活。这是无休无止的命题。侯麦的回答大家都看到了。而我对侯麦的看法,在我将满24岁的时候,是如此的俯首帖耳。如果他有天想拍动作片,也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因为他的镜头功力非是一般大导演可比。
这个粉白的小女孩,像一条透明线绳一样串起珍珠项链。不论是交谈、争吵还是沉默,我只喜欢有她参与的部分,不理性的,不思辨的,不成熟的,不复杂的,她就是春天本身。
春暖花开之时,最适合看侯麦。影片围绕着一场反常而并不复杂的四角关系展开,由谈天闲聊推动情节,以“项链”式的巧合澄清误解,对话中漫溢着微妙暗示与暧昧情感。内敛克制的哲学老师与浪漫狂想的少女,平素感性的人,其实潜藏着理智的一面,看似理性的人,终归亦有受制于情欲之时。侯麦作品中的色彩调配、室内设计与服饰穿搭美得令人叹服。影片里法式中产知识分子的生活世界太使人艳羡了:随处可见书的影子,伴着舒曼的音乐,看看马蒂斯与霍克尼的画作,读读康德、柏拉图和胡塞尔,细细品尝新鲜的番茄,在花草芳菲的庭院中漫步,吮吸春天的味道。PS:对先验/超验/分析与综合判断的餐桌探讨与人物个性隐隐契合,还有对“凡事皆三”的感叹。(8.5/10)
候麦的镜头所对准的永远都是那一群法国知识分子,常看到两三个人就像为了填补配乐的缺失不停说话,却很少有“交流”,更多的是一种自我展示。在他们看似闲散惬意的生活,反而上演着难以平息的冲突和波澜,于是,在这些如诗画般美丽的景致中所展开的话题沉重且悲观,揭示着生活的终极无奈。
两个女孩在party上偶遇,这份偶遇是带点奇迹的,再到邀请去家里住,深夜弹钢琴,对谈如流,这样的开篇是流动的诗,是梦一样的。
本片讲述了人均两三套房的法国年轻人,房子轮着住,不痛不痒的小资生活。
法国郊外的春天花园,真是美得让人流连沉醉。这是四季中最云淡风轻的一部,一切充满了不确定性,也充满了可塑性,让人回味无穷。在春天乍暖还寒的天气里,感情的触碰、试探、亲近、疏远,就像园子里开花的苹果树,枝头吹过的微风,那样自然而细微,春去了无痕。
正如片名一般,全片简单朴素却蕴藏各种各样的生机与未知,三个女孩都与片中的父亲有着或清晰明了或不可言说的联系,你来我往的对话之中几人间的矛盾和冲突也在被花草围绕着的乡间别墅中明晰起来,配乐和摄影等电影元素都无太多炫技之嫌却仍让人看后感慨于侯麦对简单纯真生活片段超凡的驾驭和解读能力。
全片充斥着对白,像那个院子或是找不到的项链,侯麦似乎已经顾不上打理电影里的难以寻觅的视听语言了,仅仅专注于讲一个故事。因此我想借电影的话评价电影:“人们不想打破侯麦的秩序,太费神在其电影的思想上,试图引导自己思考思考本身。”电影井然有序,而我的注意力却混乱不堪;我不断的分神去识别房间里的画册,有戈雅、塞尚、毕加索……我甚至对那只小熊维尼的杯子、还有那扇巨大的拦在路中间的凯旋门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电影到底是什么意义,于我已经不重要了、也没必要说了;我只不过是拿着票闯进了这场放映,电影结束我就离开,期待另一部独属于我的“春天的故事”发生。
侯麦总能给我情感和道德上舒服的中间值,逻辑自洽、故事简单却讲得异常丰富、完全不必害怕冗长,简短又清晰;巴黎公寓房子的挑高真的有电影里这么高吗?“自由总会退化为暴虐”;“我不会刻意给学生推荐作家,我追求先验性”;侯麦在电影中具像化了依赖直觉和信任先验性的女性的生活与交谈,他质疑信任直觉的人常因为先验性对天真和单纯的怀疑——让娜被娜塔莎丢在枫丹白露的小屋里,与她父亲独处,她在本该尴尬的氛围里因为“证实”了自己的直觉而十分自在,镜头对着娜塔莎的父亲,暗示那条丢失的项链就由这个男人戴着,他因为情况复杂而对情人撒谎,变相坐实了让娜的阴谋论。结尾鞋盒里的项链把娜塔莎从让娜的阴谋论中解救,侯麦借由娜塔莎之口说,你不能凭借想象生活、与人交谈,你要真正地信任他人。
谈话内容比剧情本身精彩,平淡但不让人觉得无聊,舒曼,柏拉图,康德,胡赛尔,现象学,先验论,属于法国的知识分子传统,这是我爱这个国家的原因。数学不好可以拿出来说,但哲学不可以,哲学不好让人觉得没有思考问题的能力。哲学不是改变你的想法,而是拓展它。尊重艺术与思想,让人羡慕极了。
首尾呼应的鲜花,却是怒放到凋零再到更换而来,恰比项链的失而复得,绕了一圈回归原点,可这弯弯绕绕里,尽是侯麦的心机和转折,于是,原点业已不只是原点。
花已开,料峭春寒,坐于室内火炉旁,他和她升腾起一种情感。尺寸很难把握,但侯麦不愧是大师,感觉电影比小说更具视觉美,更有质感。那个春天的花园真是美翻天。好想自己在那里待着,聊聊天,看看书,喝喝茶,晒太阳,闻花香。音乐里有暗潮涌动,虽然结尾那枯萎的花象征了隐秘的感情。短而美。四星半。
侯麦的故事尺度之小,同比其他故事时会觉得几乎无情节,但用敏感的视角去看又觉得充满张力,戏剧性十足。主人公们保持观察自己对外部世界的真实反应,理解自我,行动并反省行动的意义,为之欢欣、低落 。这些过程散落在日常里,显得矫情又有趣。
娜塔莎是水,任性无常柔软,一根失而复得的项链就能使其破涕为笑;让娜是土,理智成熟知性,哲学老师的洞察力和绝不妥协的原则;娜塔莎父亲是风,儒雅睿智风度翩翩,在不同年龄的女人面前都能魅力满满;父亲情人是火,热情冲动火爆,有一种随时剑拔弩张的攻击性。春天在哪里?春天在侯麦的人间喜剧中。
春天,春天应该有人告白,有沙发上偶来的倦意,有一次郊游,有友人的离别,有无用的思考。可惜呀,少年只记愁滋味,往时不知春天好。回想已觉浪费了太多,这时就好希望有人开口和我说一句:“其实呀,浪费也是好事一桩。”然后我就能心安理得继续愉快地浪费下去,一直这样惬意下去。
喜欢侯麦的电影,不如说是喜欢着一种生活方式。人是自由的,流动的,无序的,随意的。人具有基本的知识情操,可以自由而深入的思考、了解自己的内心、了解自己的由来,对所在的世界感到疑惑而进行寻找、发现、探寻。人是独立的,是自我的,是自我意识的客观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现实里找到这样一种生活很难了,生活过于秩序性,人不再关注问询自己,工作时工作,闲暇时也工作或者靠快捷娱乐来缓释工作的疲惫心情。不再关心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去那里,为什么会爱上谁。秩序是如此的理性化,人成了秩序本身。
特别有魅力的电影,滋味隽永、耐品味。美妙的音乐和配色好像是侯麦标配,不用说了。故事有春天咋临时的暧昧和混沌不明,比如主人公们在人际界限上的试探、探险和防卫。片尾重现的项链恰似迷失而复得的“自己”,但我已不是我,因为毕竟一个新的春天来了。
非常厉害的场面调度,大大超越对侯麦的想象:虽然每个人都很话痨,但却并不让人厌烦,其中充满了令人惊奇的视觉引导。男主角的视线始终在犹疑/游移,几乎从来不去直视,这从根本上揭示了他的内心,而三个女性显然都比他直率太多,也可爱太多。四季故事的一大主题是偶然和宿命,但却比伍迪·艾伦和科恩兄弟有趣得多也乐观得多,以至于让人无法停止傻笑。没错,让人想要继续生活下去的傻笑…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有钱。一个教Philo的老师在巴黎有两套公寓。
木心说,越是现象复杂的事物本质越简单。侯麦深以为然,所以他的电影永远是两性之间的组合、拆分和搭配。从康德主义者的眼界看来,人总是期待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事物。两个被这种先验判断所困扰的女孩在绿意盎然的《春季》相遇,一见倾心的二者既是同病相怜却也互为镜像和因果。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明显不能帮助从事哲学教育的女主角作出清醒而深刻的自我剖析与自我批判,因此影片需要不断的对话和思辨。当她与女性相处时,她是作为理性(父亲/男友/老师)存在;当她与男性相处时,她是作为感性(女儿/女友/学生)存在。影片在这种视角不断流转切换的驱动下走到两性辩论的高潮阶段,然而二者都想赢得对方的认同,即永远深陷先验主义的怪圈之中。可见西方哲学探讨的核心总是主客关系的对立统一,难怪木心要说中国文化精神的最高境界是欲辩已忘言。